《对促进高中学校类型多样的思考：高中横向定位》
袁桂林
高中教育的定位被形象地描述为“立交桥”，在学校教育系统中起着纵向贯通上下，横向连接左右的作用。最近一段时期，《中国教育报》讨论高中定位的文章中涉及的一些话题，如高中作为大学的预科、为上大学作准备，高中的阶段性和连贯性，高中开设大学先修课程（AP课程），等等，均属于在纵向贯通上下的讨论，而没有谈到高中横向连接左右的问题。最近，我们承担了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课题攻关项目“普通高中多样化发展研究”，对此进行了较深入的研究，下面谈谈我的看法。
高中横向定位为什么更重要
即便高中教育基本普及了，高中毕业生升入大学的比重达到70%以上了，也有如何强化高中横向连接左右的问题。因为，高等教育各机构也有层次之分，同层次的高校也不是千校一面，正朝着各有特色的方向发展，况且高中毕业生仍有很大比重直接步入社会。
高中横向定位不清晰，导致高中盲目攀比和追求升入顶尖大学的升学率，关注少数尖子生，致使其连接左右的功能下降，突出表现为普通高中和职业高中、城市高中与农村高中、重点高中与薄弱高中、校内课业压力与校外补习负担、行为操守养成与文化知识学习、动脑识记与动手操作等方面的问题没有得到很好解决。《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（2010-2012年）》指出，“普通高中多样化发展”，“探讨综合高中的培养模式”，指的就是高中应该在横向连接左右的改革方面有所突破。在此方面，当务之急是大力发展综合高中。
综合高中为什么发展滞后了
现实中，由于多方面原因，综合高中的发展却出现了滞后现象。
地方经验没有得到足够重视
从1982年到1995年，辽宁海城、江苏锡山、北京东城、江苏南通、浙江南浔、上海宝山等地试办综合高中，还有的地方出现了“双学籍、双文凭”的教育经验。然而，各地的改革没有得到应有的支持，缺乏制度保障，综合高中的教育资源没有特殊政策，课程开发也没有启动，于是，曾经一度高涨的地方探索逐渐趋于平静。据统计，到2010年，全国自称综合高中的寥寥无几，且内涵表述各不相同，发展面临诸多体制机制难题。
高中多样化的决策端倪没有得到及时强化
1995年，国家教委召开了全国普通高中教育工作会议，颁布了《关于大力办好普通高级中学的若干意见》，指出，“要继续抓紧普通高中办学模式的改革，改变目前比较单一的升学预备教育模式，逐步实现多种模式办学。一部分普通高中可以升学预备教育为主，有侧重地为学生升入高一级学校打下坚实的基础，为高等学校输送合格的新生；大部分普通高中，可以通过分流，办成兼有升学预备教育和就业预备教育的学校；少部分普通高中可试办成以就业预备教育为主的学校……为了适应社会需要和发展学生的个性、特长，各地可以举办少量侧重外语、体育、艺术以及加强某一学科的特色学校或特色班，培养德智体全面发展并在某一方面具有特长的学生。”可以说，1995年的改革思路已经为综合高中的发展作好了铺垫，遗憾的是，高中阶段的教育改革没有得到国家政策的进一步引导。
高校扩招延缓了综合高中发展
上世纪90年代末，我国开始大力推进高等教育大众化进程，这是鼓舞人心的社会进步。但是，高校扩招重数量扩充，缺少专业类别结构和专职关系的调整，导致一些人错误地认为，读大学机会增加了，普通高中需求增大，不需要大办综合高中了。
职业教育规模预测失误压缩了综合高中发展空间
非普即职，或者非职即普的简单思路对综合高中发展有很大的制约。有关部门意识到职业教育发展滞后，提出普、职比重要“大体相当”。在实践中，由于职业教育带有歧视的标签，很多职业高中出现生源危机，濒临倒闭，为了生存兴办的“普高班”还要巧妙应付上级检查，综合高中被冷落也就成了必然。
综合高中发展滞后有何弊端
综合高中发展滞后，具有很明显的弊端。
普、职两类高中，按照分数分流，不适应社会岗位需求
我国长期以来缺少对受教育者掌握技术状况的统计。有人分析，如果按照技术统计，我国30%的城市就业人口具有技术资格和技术等级证书。在农村人口中具有技术等级者成了稀罕物。
在高等教育规模不断扩张的情况下，近年来“民工荒”的出现也是有目共睹的事实。从某些数据分析，高等教育扩招的效率不明显，大学生起薪目前已经低于技术工人的薪酬水平。这说明，读大学并非就能实现社会各部门的用人预期，读大学并不能带来学生个人的预期回报。
显然，高中阶段教育分成普、职两部分，且普通高中比重过大，已经造成了不能升学的年轻一代无技术、眼高手低，不适应社会岗位。
职高学生受歧视，普高学生不适应社会
普通教育和职业教育双轨分殊，管理体制迥异，普、职学生的学籍分属不同部门管理，教育资源各自盘算，不能共享。初中毕业就给学生附加了普高生、职高生的身份标签，职高学生受到社会歧视，且不能改变轨道，没有机会在高中阶段进一步选择和流动。
另一方面，普高学生也因为单纯为了升学，而不熟悉除了考试科目以外的知识技能。高考落榜生中有相当数量选择复读，这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普高学生除了应付考试别无准备。
高中阶段“应试教育”难以遏制
面对升学压力，普通高中难以实施素质教育，已经被人们理解为“应试教育”了。而且，学校之间争夺生源，不惜利用收买、贿赂等手段，在社会上产生了很坏影响。在这种背景下，普通高中完全陷于追求“升学率”、“高考状元”的怪圈，结果对国家人才培养并没有产生实质作用。这也与高中阶段人才培养模式单一相关。
其他国家和地区的经验启示了什么
美国的综合高中大约占高中学校的95%左右。美国也有升学预备学校，主要是私立的和教会办的学校。公立学校从大多数公民实际需求出发，以现代人才成长规律为依据，为了体现公平理念，所以以综合中学为主。
在欧洲，英国、德国和瑞典等国家中等教育阶段也是以综合高中为主体。其中，英国英格兰的综合高中占高中规模的85%，在威尔士和苏格兰这个比例均为99%。
日本的综合高中已显示了良好的发展走势。1993年，日本文部科学省内设了“高中教育改革推进会议”，提出了综合高中的四个基本课题：第一，综合实施普通课程和职业/专业课程的教育制度；第二，创设使学生广泛而自由的选择成为可能的教育形式；第三，采用学分制进行教育课程的编制；第四，使学生有多种出路的选择。此后，创建综合学科高中的试验开始实施。据日本文部科学省的年度统计资料，1994年，综合高中7所，2010年达到349所，占高中学校数的6.82%。1995年，综合高中学生为480人，2010年为18.16万人，占高中学生数的5.1%。
1994年6月，我国台湾地区举行教育会议，会议决议中要求建立弹性多元学制，希望在21世纪发展具有多元性和地域性的综合高中，到2010年综合高中学校数占高中学校数量的1/4以上，学生数占高中生的12%左右。台湾的改革一方面是为了满足一部分性向未定、兴趣分化较为迟缓的学生的需要，达到延缓分化的目的，同时使部分性向和兴趣分化较早的学生有机会兼跨学术和职业课程，强化通识教育的需求；另一方面，是为学生提供多元教育渠道，希望综合高中的学生能比一般高职学生更具数理、语文基础及通识能力，也能比一般高中生更具有职业性向的认识。
综上所述，综合高中是解决高中横向连接左右功能下降的切入点，应尽快启动国家综合高中实验区，打破非普既职的僵化格局，为儿童提供更多选择机会。现有的普通高中和职业高中都不应该把普职界线划得非常清楚，应该强化对学生开展普职融通教育，这对学生、对社会都有利。要改革教育管理体制，研发“宽基础”、“按照个性潜质”分化规律展开的综合高中课程体系，允许综合高中学生有“双学籍”，使综合高中具有诱惑力。
（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教授、博士生导师，本文为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课题攻关项目“普通高中多样化发展研究”的成果之一，项目批准号：10JZD0037）
阅读链接
2012年3月2日第六版
谢维和《从教育的间断性与连续性看高中改革》
2012年3月9日第六版
霍益萍《高中：基础+选择》
刘 沪《高中要与大学接轨》
2012年3月16日第六版
项贤明《高中课改宜尊重高中的特殊性》
柳袁照《高中教育定位调整需要系统思维》
2012年4月6日第6版
刘次林《高中教育要往哪里走》
綦春霞《高中的衔接与选择路在何方》
2012年4月13日第6版
刘永和《大学预备基础上的高中多样化建设》
2012年4月20日第6版
阎凤桥《高中定位有哪些准则》
毛 杰《升学预备型高中亟待加强与大学衔接》
2012年4月27日第6版
杨 帆《对高中教育定位的反思性追问》
（源自《中国教育报》2012年5月11日第6版 编辑 常洋）
